「恭喜你,紅州牧。你真的很努力啊。我已經聽相公說過了。」
面對前來邵可府拜訪的柴凜,秀麗捂著一陣陣刺痛的腦袋,拚命擠出了笑容。
「謝謝你。總算是……把人拽出來了的樣子。」
「我拿來了對隔日宿醉特別見效的藥物。吃一點吧。」
一面看著老實地點頭吃藥的秀麗,柴凜一面好像想起了什麼一樣詫異地說道。
「我是因為悠舜的拜託去向朋友要的這個葯,不過他說差一點藥物就全都用光了呢。好像是軍隊裡面有相當的人已經爬都爬不起來,而且其中還包括他認識的文官什麼的。」
「哦……」
「啊,對了,悠舜說你在朝廷中一下子人氣沸騰呢。那些對自己的酒量頗為自負的官員們,都為了向你提出挑戰,而翹首以盼著你的上朝呢。」
秀麗沮喪地聳拉下肩膀。……絕、絕對是哪裡弄錯了。
「話雖如此,暫時還是要請你自重一下了。畢竟第二決戰已經迫在眉睫。」
秀麗啪地揚起面孔,柴凜颯爽地笑了出來。
「誘餌都已經湊齊了。接下來要釣的就是全商連。這次將由我代替相公陪同小姐上陣哦。用這個大工作來為我全商聯茶州支部長的身份划下句號也很合適吧。讓我們把該釣的獵物全都釣上,意氣風發地返回茶州吧!」
此時頭疼也不知道跑去了哪裡。秀麗用力地點頭肯定。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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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茶州——紅杜府中,影月和香鈴兩人正在用餐。燕青由於工作的關係,已經離開了州府。
「我吃飽了。」
香鈴仔細地凝視著影月的一舉一動。當影月為了收拾空空的餐具而要前往廚房後,香鈴用尖銳的聲音叫住了他。
「等一下!」
「啊?」
香鈴用嚴肅的表情牢牢凝視著慢吞吞回頭的影月。然後——
「……你不是影月。」
這個低聲的斷言,讓影月吃驚似地睜大了眼睛。然後在下一個瞬間,這張面孔已經不再是影月。
那雙好像貓兒一樣吊起來的眼睛中,閃動著不可能屬於影月的諷刺的光芒。
「虧你居然能注意到啊。值得表揚。」
陽月俯視著香鈴已經動過筷子的盤子。
「如果你想要讓影月長久留下來的話,今後就要徹底地排除酒精。別說是在菜里,就算是聞到也不行。」
突然,陽月好像覺得自己說了什麼蠢話一樣皺起了眉頭,轉身就走。
香鈴不由自主叫了出來。
「你——你是怎麼回事?你和影月——實在相差太大了!」
陽月一下子停住了腳步。在他接下來轉過頭來的時候,眼神已經好像冰塊一樣寒冷。
香鈴不由自主後退了幾步,但是視線卻沒有轉開。
她想起了影月在前往金華途中對克洵所說的話。
〔你和我不一樣,你還有得是金錢和時間。〕
現在回想起來的話,不管在什麼時候,他的話都在一一介意著「時間」。
香鈴的胸口劇烈地疼痛了起來。
自從想到了那一點後,她就在沒有告訴任何人的情況下想了很多很多。儘管她其實——並不想考慮——突然讓影月的態度硬化的理由。
他當初對自己表示沒有那個餘暇,其實指的並不是心情——
「你——你是不是打算侵佔影月的身體?」
陽月冷靜地俯視著用快要哭泣出來的表情大叫的香鈴。
當明白她絕對不會轉移開視線後,陽月哼了一聲。
「……我告訴你那小子真正的名字吧。」
「咦?」
「是月。影月是我為他取的名字。」
撩起了有些長的劉海,陽月大笑了出來。
「因為我覺得那非常適合選擇了成為我的影子的那傢伙哦。」
「什麼——?」
「這算是女人的第六感吧?說起來還真是尖銳呢。——星星已經墜落,剩下的時間只會好像沙粒一樣地流逝。如同你所想到的那樣,『杜影月'在不久的將來就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而且是永遠的。」
香鈴瞪大了眼睛。在她理解了那個意思後——身體開始不停地顫抖。
「你……騙人。」
「你自己也知道不是騙人吧?如果即使如此你也想要儘可能挽留他的話,就只能排除酒精了。否則只會讓剩餘的時間越來越短。」
「是——是你!」
陽月挑起了嘴角,冷然一笑。「是啊。幾乎相當於被我殺死啊。因為只要『陽月'外出的話,』影月'的生命就會相應縮短。所以這麼說起來的話,故意在自己的盤子中倒下酒,試圖試驗是不是只靠酒味就能讓我出現的你,也是殺死影月的幫凶哦。」
陽月輕輕抓住並且甩開了沖自己揮來的纖纖素手。雖然香鈴因為用力過猛而摔到了地板上,但是陽月的冰冷眼光卻沒有任何改變。
「不過話說回來,我也不知道那小子可以支撐到什麼時候。雖然不知道算長還是算短,不過讓剩下的時間過的更有意義一點怎麼樣?影月從一開始就是這麼做的。他以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死亡的身體,算是做得很好了。儘可能做自己想做的時候,竭盡全力去抓可以抓得到的東西,我至少承認他那份毅力。只要碰到酒我就會出現。條件就僅此而已。那小子是會死還是怎麼樣,都和我沒關係。」
把想說的都說了之後,陽月看也不看香鈴一眼就調轉了身體。
從跪在地上的香鈴的眼睛中,流淌下了幾行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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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影月先一步進城的燕青,大致掃了一眼堆積在桌子上的工作後——目光停留在了一封書信上面。
「是茗才寄來的啊。那個什麼『邪仙教'牽扯了他這麼長時間嗎?……哦,不過總算是要回來了嗎?」
原本應該很快就回來的茗才,在秋天的末尾寄來了書信。一方面是希望靜蘭的虎林郡視察可以延期,一方面是表示自己要暫時停留在那邊。
理由是在虎林郡那邊出現了某個名叫「邪仙教」的可疑集團。
「……因為現階段對方沒有進行奇妙的說法,所以暫時回來嗎?……居然讓茗才用上了『現階段'啊。看來那小子這次相當慎重呢……」
如果概括起來的話,茗才的書信應該是下面這樣的內容。
(如果不把這種信仰集團放在眼裡而採取無視的話,他們就會在不知不覺中好像老鼠一樣繁殖到無法對付的程度。可是在他們轉明為暗也很頭疼。所以我希望派人來進行嚴密監視,逐一向虎鈴郡的丙太守進行報告。)
「……所以你才要靜蘭延期嗎?算了,如果是丙大叔的話倒是不用擔心什麼。……嗯?」
書信的最後還附加了大約是茗才在逗留期間查出的內容的簡單調查書。燕青緩緩地看了一輪。然後因為最後那行字皺起了眉頭。
「『邪仙教'教主——』千夜'?」
那就是在前往金華的期間,和秀麗同行的茶朔洵曾經使用的化名。不過燕青要在很久之後,才注意到了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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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影月的時間比國試前所預計的還要少嗎?」
一面在高樓上和宵太師交杯換盞,葉醫師一面看向了茶州的方向。然後眯縫起了眼睛。
「那個樣子的話,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就算是有你這個傳說中的名醫嗎?黃葉。」
「少說傻話了!只是因為拖拖拉拉地活了這麼久,而擅自積累了很多時間吧?只不過你選擇了政事,而我選擇了醫術而已。但是,就是因為偶爾會有這種完全超越這些的傢伙出現,所以生活才格外有趣啊。比如說茶鴛洵,再比如說黑洲的一堂主。」
對於葉醫師的話,霄太師只是點了點頭。
然後——兩人的目光同時險惡了起來。
「你居然也玩起了偷聽偷看這一套,未免太缺乏禮貌了吧。縹家的小子。」
宵太師翻手丟出的杯子,懸浮著停在半空。
然後空中出現了一隻拿著杯子的青白色手掌,接著是手臂——最後在距離兩位老人有一點距離的地方,出現了一個有著好像在銀白色中撒下了一縷金色的月光色頭髮的青年。
「非常抱歉。因為實在是很難得的光景,所以我一時失禮了。」
這個大約是二十多歲的青年,即使面對著兩位老人冷徹的目光,也完全沒有張皇失措。而是在嘴角露出了一個傲岸的笑容。
「你跑到貴陽來幹什麼!快點給我回山裡去吧!去去去!害我還要撒鹽!」
雖然葉醫師把原本用來給下酒菜調味的鹽都灑了出去,不過夜色一樣的青年卻很輕鬆的就避開了。
「我會回去的。只要得到了我正在尋找的東西。」
好象唱歌一樣的聲音,讓霄太師和葉醫師的眼神更加增添了幾分冰冷。
「……如果你打算四肢齊全的回去,就先做好空手而回的準備吧。小鬼!」
「普通的人類如果太過奢求,只會導致自己的毀滅。」
兩個人的語言好像冰塊一樣寒冷。
可是夜色的青年嘻嘻笑著化解開了冰一樣的箭矢。
「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我可不是普通人類哦。我會做我想做的事情。對了對了,在茶州一定會發生有趣的事情哦。杜狀元也許會見到非常幸福的夢境吧。雖然那也許只是短短一瞬間的,脆弱的夢境。」
隨著縹色的衣襟的搖擺,夜色一般的青年的身影消失了。只剩下兩位老人的險惡表情沐浴在月光之下。